蓟州那地方有个寺院,好生了得,远看像座庙,近看还是庙,此庙不寻常,怎生见得?有诗为证:青天白日烟雾绕,月黑风高猫乱叫。大白天的也像是被谁在屁股后面放了把火,烟雾缭绕,丝丝缕缕,活像主持的衣柜里养了只蜘蛛精,善男信女们见了很高兴,真乃宝地是也!
话说这庙宇经常香烟缭绕,满室生香,民间传说这和尚庙和神仙们关系非常,菩萨常来做头发,罗汉常来按脚丫,真叫人肃然起敬。菩萨和罗汉们表示对和尚庙的服务很满意,于是就给他们开了个后门,每年都能从庙里保送一个和尚去西天。
西天的开学日期比人间稍早一些,是在每年的七月十三日,每到这一天,庙里真是人山人海,锣鼓喧天,大家都团团围着一个胖和尚,只见此和尚宝相庄严,一言不发,满脸的高傲,嘴角高高翘起,一边一个能挂两个油瓶,善男信女们见了都很膜拜,妈呀这和尚老帅了,只是有点担心等会升起天来如果没掌握好加速度,会不会把油瓶给掉了,那胖和尚上天后没油吃,只好变成瘦和尚。
话说和尚瘦了不好看,唐僧就胖,面如满月,经常把女妖精们照得找不着北,一门心思想和他洞房花烛,还陪了很多嫁妆,看得悟空和八戒都很吃醋,悟空每次都要翻个筋斗云去山西买陈年老醋,因为常去,卖醋的都给他批发价,但是卖醋的都是坏蛋,虽然给他批发价,但是暗地里都偷偷往里面吐唾沫,话说卖醋的整天吃醋,刺激得肠胃功能异常,一口口水能把一头牛浇得晶晶亮透心凉,口水特别多,所以往醋里吐口水的时候,口水就占了百分之九十五,悟空吃了这种口水醋,内分泌常常失调,原来温柔可爱的一只小猴子就变得很暴躁,经常一棒子把漂亮的女妖精打成零部件,沙和尚对此很抱怨,因为每次善后做卫生的都是他,他这人又有强迫症,每次都要把这些零部件拼完才肯去睡觉,但还是经常缺胳膊少腿,所以他就经常失眠,长了很多青春痘,后来唐僧找他谈心,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零部件拼完,原因是他小时候吃零食收集卡片,怎么也收集不了全套,小心灵落下了伤痕,长大后就很忧郁。
说回悟空打漂亮女妖精的事,悟空把女妖精打死后,唐僧和八戒都怒了,但是八戒打不过猴子,只好瞎嘟囔,挑唆唐僧惩罚悟空,其实关于猴子为什么老把妖怪打死的事,唐僧心里跟明镜似的,但是和尚很坏,在那装孙子,不肯说出来,反而念咒语害猴子,猴子又是个受虐狂,一边头疼得像榴莲,一边还要手舞足蹈,拿着棍子跳钢管舞,嘴里还嘟嘟喃喃:“打是亲,骂是爱,打是亲,骂是爱……”神神叨叨的,后来这话被一些凡夫俗子听到了,觉得很有道理,于是经常两口子拿着擀面杖和掏灰钯乒乒乓乓地打到大天亮,有时候一天要相亲相爱好几回,这都是猴子造的孽。
这句话虽然造了孽,但是其中蕴含了很深的哲理,八戒听了就把下巴掉到了脚背上,六月天都感觉背上一阵恶寒,他原本以为悟空打死女妖精是因为妖精们都爱唐僧不爱他,这才醋意大发,谁知道……他大叫一声:“猴哥,冤枉你了!”猴子拄着棍子,摆了一个胜利的手势,说道:“耶!基友在手,万事不愁哦。”
说得好像有点远了,还是说回那胖和尚吧。话说那胖和尚白白胖胖,真是惹人喜爱,一个善男就喃喃地道:“这和尚真胖。”
旁边一个信女道:“嗯,适合红烧。”
善男吓了一跳,道:“请问姐姐你哪个山洞的,今天出来打猎吗?”
那信女把脑袋转了个方向,对着地上一只肥胖老母鸡,对他说道:“嗯,我写诗。”
善男听得莫名其妙,觉得现在的妖怪思想真是老有深度了,人家问她哪个山洞的,她回答她写诗,真是牛唇不对马嘴,不过听起来好像很深邃。这善男是个杀猪的,但是很爱装逼,假装有文化,他要跟人家假装是自己人,于是说道:“这是一个哲学命题吗?其实我也很爱哲学,每次上厕所都要在形而上的便池和形而下的蹲位间徘徊良久呢。”
那信女还是幽幽地看着他,说道:“嗯,我写诗。”
善男一听,嗯?怎么还是这招?难道这女妖怪修的是禅宗?太深奥了,众所周知,禅宗都喜欢胡说八道,说一些诸如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的废话,引起很多人的膜拜,杀猪男见那信女跟他打机锋,顿时禅心大动,机智地答了一句:“嗯,我杀猪。”说着洋洋得意,以杀猪对写诗,真乃千古奇对也。
谁知道那信女还是幽幽地看着他,说道:“嗯,我写诗。”
杀猪男一下子蔫了,这机锋杀机太盛,招架不住,于是败下阵来。众所周知,男的败给女的很没有面子,但是每个男的对女的都有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,那就是把她娶回家,让她煮饭生孩子,几年下来,李清照也变成了黄脸婆,那时大仇得报,不亦快哉。
杀猪男怀着这个歹毒用心,回家就找人上门提亲,很快就要洞房花烛,杀猪男进洞房时在门外酝酿了很久的情绪,居心叵测地踏进洞房,却看见新娘子坐在床边斜斜地看他,杀猪男顿时怒了,想我猪肉王子风度翩翩,无论是忧郁的眼神,唏嘘的胡渣子,还是那神乎其技的刀法,都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,深深地将我出卖,隔壁菜摊的阿花就哭着喊着要嫁给我,你身在福中不知福,安敢不用正眼看我!
杀猪男虽然怒了,但还是个讲道理的人,要用礼义廉耻去感化她,于是就苦口婆心地对她说道:“夫为妻纲……”话没说完,新娘幽幽地看着他,说道:“嗯,我写诗。”
杀猪男一下子感觉人生观崩塌了,哭哭啼啼出门去找他妈哭诉了,他妈也在哭,因为她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,世界观崩塌了。人生观崩塌的人遇上世界观崩塌的人,只好抱头痛哭,哭了半天,他妈才一拍大腿,不对啊儿子,你哭个什么劲?杀猪男哭哭啼啼地道:“她写诗。”
他妈一听大怒,贼子安敢写诗!当下就告上衙门,当时有个御史叫刘清的在当地巡视,接了这个案子,问他妈有什么冤情,他妈怒冲冲地一指新娘,道:“她写诗!”
刘清表示自己很淡定,问道:“写诗有什么不对吗?”
他妈这时候才想起来,转过头问杀猪男:“对啊,写诗有什么不对劲吗?”
杀猪男被问住了,吭哧了半天,才道:“她怎么能写诗呢,这不是歧视文盲吗?”
刘清一听也怒了,文盲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歧视呢?真是无法无天了!一边的师爷请教道:“郎里格朗,请教老爷,文盲有啥尊贵的?”
刘清骂道:“朗你个头,我怎么知道文盲有啥尊贵的,不过老子是御史,御史你know?甭管啥玩意上来就得先骂丫个铁树开花。话说御史真是个好工作哈,天气晴朗心情好的时候可以骂人,天气不妙心情灰暗的时候可以骂人让心情好,哦也,说着说着我这小心情就很愉快,在这里我要感谢我娘和我爹,感谢我娘是因为打小她就以身作则,始终不渝地以骂人为人生最大快乐,并以将人骂出一朵花为人生最高追求,让我耳濡目染,才有今天的成就,感谢我爹是因为他几十年如一年,默默地在挨骂的道路上持之以恒地走了下去,每一个奥特曼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挨打的小怪兽,每一个泼妇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挨骂的小男人。话说我今天其实已经青出于蓝了,我老娘的终身任务是骂我老子,我的终身任务是骂皇帝,哎呀妈呀,老有成就感了,不是什么人都能把皇帝骂得像孙子的。诶,醒醒,怎么听着听着睡着了,话说我今天到这是干嘛来了?”
杀猪男听得目瞪口呆,听得老爷发问,连忙回道:“启禀老爷,歧视文盲。”
老爷一听大怒:“哎呀呀!是可忍孰不可忍,见了文盲不歧视这不是藐视国法吗,左右,拉下去打屁股。”
杀猪男吓了一跳,觉得老爷的思维太跳跃了。师爷连忙提醒他:“嘿大哥,立场错了,立场错了。”
老爷也吓了一跳,当官的床可以睡错,立场决不能站错,他连忙偷偷地问师爷:“话说我到底是要歧视文盲还是不歧视文盲?”
师爷哑然半晌,道:“你还可以提点更糊涂的问题吗?”
老爷很为难,想了半天,高兴地道:“嗯,可以。”
师爷道:“没请教?”
老爷很严肃地问他:“什么是文盲?”
杀猪男在下面咳嗽一声:“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到主题上来?”
老爷莫名其妙道:“跑题了吗?哦哦,你接着讲,这什么情况?”
杀猪男悲愤地一指新娘:“她写诗!”
老爷很欣慰:“真乃才女也!老爷我也写诗,你且听来,什么什么和什么,然后什么又什么。”说着偷偷看了四周一圈,问师爷:“周颠没在吧?”
新娘仍然幽幽地道:“啊,我写诗。”
老爷顿时也懵了,以“啊”开头的,原来你丫写的是现代诗,和我不是一个路数的,不过写现代诗了不起吗,为什么和我说话却看着大堂横梁上那只乌鸦,你和这鸟什么关系,是不是串通好了要行刺本官?居心简直是太叵测了,喂,就算你们要行刺本官,也不要叫只鸟来用屁股轰炸我吧?
那新娘还是幽幽地道:“嗯,我写诗。”
那师爷觉得不对劲,走下来一看,顿时大叫:“大哥,她在写诗!”
老爷还是很迷糊:“这贼子,胆子真大,这算当场行凶吗?”
师爷叫道:“屁,她斜视!”
老爷和杀猪男同时恍然大悟,原来丫斜视,所以这案子顿时就成了无头公案,杀猪男觉得很委屈,本来想娶个媳妇回家参禅的,现在她斜视,怎肯善罢甘休。老爷没办法,只好判道:“此案既无凶手,更无凶器,只有案发现场,只好去看看了。”
于是说着就去了那和尚庙查看案情,没想到又赶上了西天保送生的欢送仪式,一个胖和尚坐在那一动不动,老爷自己瘦,见和尚这么胖就很吃醋,命人上去将和尚推下来,没想到和尚一动不动。老爷更怒了,用出了吃奶的劲,终于把和尚推了下来,这才发现原来和尚是被钉在上面的,难怪这么淡定。追查下去,才知道这寺里的和尚都是坏蛋,每次都去街上骗乞丐说寺里有很多烤鸡吃,把他们骗到寺里养得白白胖胖的,到了七月十三号,就钉住一把火烧了,假装是保送他上西天,骗善男信女的钱。
出自明代都穆《都公谈纂.卷上》,原文如下:
蓟州一僧寺,每年七月十三日,有僧坐化,观者如堵,布施财物,不可胜数。适御史刘清按其地,闻之,亦往观焉。僧死,坐龛中,御史有疑,命左右撼之,不动。细视之,起身钉与榻上。由是僧皆服罪。盖寺中每养丐者肥美,遇是日,用计死之,以规利耳。
张佳竹